
2021 年,开罗美国大学数学家伊莎贝尔·穆勒(Isabel Müller)还是一名助理教授,整天过着一连工作 7 天、每天 16 小时的日子。虽然这些繁琐的工作并非有人强迫她去做。但是,面对研究、教学、辅导等诸多工作任务时,她也找不到更高效的办法去处理,只能花更多时间一项一项完成。
第一个学期结束后,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,决心让自己慢下来,重新安排工作在生活中的比重。
「内卷」还是「躺平」?这似乎已经变成学界关于「生存」还是「死亡」的新的时代之问。
从字面上看,「躺平(quiet quitting)」这个词饱含负面情绪,会让人感觉非常糟糕——悄悄放弃,似乎有种自暴自弃之意,不愿再拼搏、再坚持。特别是在经历了新冠疫情之后,很多研究人员「看开了」。大家不愿再做「无用功」,去执行无回报、不被认可、无评价的工作任务。
穆勒不是唯一试图划清工作与生活界限的人。逃离「内卷」,对于他们来说,「放弃的」并非是自己的专业工作和职业追求,而是试图在工作之余保护自己的正常生活不受干扰,远离有毒的工作文化氛围。
超过七成研究人员减少了工作
去年 11 月,《自然》杂志发布一项在线调查结果,试图揭示研究人员选择「躺平」的原因,和内卷背后的问题所在。


在参与此次调查的 1748 名受访者中,从行业上看,73% 的人在学术界工作,还有部分人来自政府、医疗机构、非营利组织等;从职业生涯阶段来看,19% 是硕士或博士生;17% 是博士后或研究助理;17% 是研究人员或职员科学家;10% 为助理教授;22% 是资深教授或讲师;7% 为中高级管理人员;8% 处于其他位置。
调查结果显示,自 2020 年 3 月以来,75% 的人表示减少了花在某些工作上的时间,改变了他们优先考虑完成的任务优先级。67% 的人表示,减少工作的原因是内卷导致的倦怠感;还有人表示,不想卷的原因是因为不愿无偿加班、没有得到相应认可、没有足够时间、没有经济方面的激励等。
一位匿名受访者表示:「长期处于高压状态,导致自己总是感到疲惫不堪,对于科研的热情就慢慢冷了下来。再加上找不到前进的动力,所以就不想再把工作带回家干了……」
一位在瑞士攻读实验物理学博士的学生表示,当 2018 年他参与的项目开始时,他还非常积极,对研究有很多想法,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自己的工作很少受到关注。「觉得自己的工作无足轻重,看不到未来在专业领域里的希望。」
倦怠和缺乏欣赏也让部分成熟的科学家选择「躺平」。一位来自美国中西部的医学教授「吐槽」说,本职工作之余,她还要花大量时间从事学生工作,包括解决学生咨询的家庭暴力、心理健康等问题。尽管她从没有接受过这些方面的专业培训,但是仍然要硬着头皮去干。这让她不胜其烦,不得不将原来 12 小时的工作时长压缩到 8 小时。为了避免多余的工作,她在没事儿的时候坚决不去学校,可做可不做的事儿一概不做。
但这样做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。她沮丧地说:「我只想做一名教授,除此之外,其他方面我都感到很失败……」
这些活儿,不想干……
此次调查还显示,研究人员最「不想干」的工作依次为:参加科学会议、参与同行评审、担任资助委员会成员等。甚至连「教学」也名列其上。

年轻科学家瑞安·斯威利(Ryan Swimley)在拿到学士学位之后就在一家公司兼职化学分析技术员,每天要花 16 个小时在学习、工作和研究中。后来,他选择从事了朝九晚五的工作,这让他的心理健康状况有所好转,并能够兼顾生活中的兴趣爱好。
国立台湾大学古海洋学家杰伦·格罗内维尔德(Jeroen Groeneveld)被一个月内两个拨款提案的最后期限而逼得忙碌不已。他无奈地说,自己实在没有时间再接受任何期刊同行评审的请求了。
在此之前,他曾经花大量时间帮助其他研究人员准备相关分析样本。现在,他选择向其他研究人员传授相关技术,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准备。这样能节省自己更多的时间。
伊莎贝尔·穆勒(Isabel Müller)的方法是工作结束后就不再回复邮件和消息,并提倡不要把考试安排再周末,尽量把所有工作在五天工作日内完成。
期待建立更人性化的工作环境
尽管科学家可以重建自己与工作的关系,但许多人认为,应该首先解决高压倦怠问题。
「不要把人当作是消耗品来使用。」每天呆在实验室的学生瑞安·斯威利说,研究项目主管应时刻关注学生完成工作的进度和所需时间。如果没有时间或能力提供指导,主管就应该考虑为团队增加新人。
「一年 365 天,每天 24 小时投入工作的观念必须改变!」穆勒建议,美国学术机构应为员工提供更多的病假、带薪育儿假、老人护理假,以及更灵活的任期制和休假机制。机构还可以雇佣更多的辅助人员,来分散科学家繁重的工作任务。
此外,她还表示,要及时给与团队成员或合作者以肯定和鼓励,不要把他们的付出和工作看作是理所应当。因为,对于一些科学家来说,「躺平」可能最终会演变为彻底退出学术界。
2021 年 7 月,拥有终身教职的穆勒离开了学校,到一家非营利组织任职。在那里,从早上 8 点到下午 4 点,她通过远程办公,工作一结束就关闭了笔记本电脑。
没有深夜加班,没有忙碌的周末,她腾出了更多业余时间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。她也曾担心,周围的同行如何看待从学术界转型的决定。但目前她收到的反馈都是正向的,大家都支持她,纷纷向她「取经」。
穆勒的经历是「反内卷」的一个典型,让学界必须开始正视「卷文化」所造成的严重后果。与调查数据的抽象数字不同,也许,研究人员的真实想法更能说明「躺平」的意义:
- 获得每周 40 小时的薪水,付出每天 8 小时的努力。其余的免提。
- 多一个学生也不招。不是指导不过来,而是干多了也白搭,没人赏识。
- 躺平是一种微妙的方式,在那些不能或不允许发声的场合,这是一种反击。
- 我担心自己的健康。
- 博士生不是我唯一的身份。
- 工作时长不等于科学产出。抽出时间来充电、减压,从长远来看,会令人变得更高效。
所以,他们最终选择了与工作「划清界限」。那么,你呢?「躺平」还是继续「卷」?欢迎给我们留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