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凡的女儿在中国地质大学读书,女生选择地质相关专业在很多人眼里比较另类。
可女儿对徐凡说:“真庆幸我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,我们宿舍的其他人却对这个专业一点也不感兴趣,她们当初并没有想清楚为什么学这个。”她的宿舍有十个人,学的都是同一专业。作为教育类杂志《父母必读》主编的徐凡看到兴趣对女儿的促进作用很欣慰,她说:“我的女儿很幸福。”
青少年对科学、科研的积极性下降已经成为社会上不容忽视的问题。近期,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召开了主题为“呵护少年儿童的科学梦”的专家座谈会,并围绕相关课题组2013年10月到12月进行的两组调查:《中小学生科学兴趣调查状况的五个主要发现》、《中美日韩四国高中生科学意识比较研究报告》展开讨论。
对比两份报告,一项研究结论成为众多专家争论的焦点:调查样本中,我国中小学生对科学感兴趣的人数占总体的89%,到了高中,这个百分比下降至82%,但仍远超美日韩三国学生的该项比例。但是,我国学生的兴趣似乎与专业和职业的选择关联度不高,调查显示:我国高中生将来想从事科学相关工作的仅占总体的32.3%,远低于美韩。
“科学对于我国儿童意味着什么?”北京大学教授康健这样问。
我们无法通过运算获得从“爱科学”的82%到“从事科学”的32.3%之间到底少了什么,不过从一些其他的研究中也许能找出部分答案。
不久前,一项对我国30多年来的高考状元所选专业的研究可以看出,这些基础教育阶段学业上的佼佼者,在对自己将来的职业进行规划时所依据的也许并不完全是兴趣,而是更功利的薪酬、社会地位等。
调查显示,对1977~2013年能获得资料的状元进行分析发现,他们中就读经济学专业的第一名人数最多,有288人,居榜首;工商管理专业有283人,屈居第二。
科学让我国青少年仅“心动”而不“行动”,这表明我国青少年“存在很严重的认识和选择脱节问题”。康健说。
爱科学的前提是懂科学
孩子是好奇心最强的,而科学、科学探索正与孩子的好奇心相契合,那么一批又一批的充满着好奇心的孩子进入学校中,是什么将他们这种由好奇而产生的探索欲望渐渐磨平了呢?
有专家认为,其中一个原因是,我们混淆了“科学梦”和“科学家梦”两个概念。
科学家张开逊认为,科学梦的本质是让青少年开始思考今天社会最重要的时代精神、最重要的智慧以及最重要的知识结构,而是否成为科学家则取决于很多偶然因素。“一个人即使不做科学家,甚至他的职业和科学相去甚远,但如果他们具备科学素养,他们的事业会做得更好,因为他们具备现代人的真正特征。”张开逊说。
正因为,“科学梦”和“科学家梦”的混淆,似乎只有科学家才能爱科学,这让科学离学生越来越远,不少孩子觉得科学很清高、很遥远、很伟大。
“这对青少年来说是不利的。”康健说,“我们的科学太吓人,骷髅化,把多数孩子吓得都没有科学梦了。”
“如果混淆概念,会引起很多误解和失落,甚至会让孩子感到自卑。”张开逊说。
这种观念会直接映射到基础教育阶段的课程和知识结构上。
张开逊说,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,我国小学的课程结构主要是语文和数学,语文培养思维能力、表达能力;数学培养理性思维能力和计算能力,“但二者都不是知识世界的本体”。基础教育阶段仅有语文、数学作为支柱,孩子们也许能说会道、能写会算,但是他们掌握的也仅仅是工具性的知识。这对人才的培养是非常不利的。
事实上,很多欧美国家早已对基础教育课程结构做出调整,并在青少年科教领域占得先机。中国科普研究所副所长颜实由此谈到了美国二战后的做法。
“他们在上世纪50年代有一个口号‘冷战的胜利取决于科学教育的课堂’。”颜实介绍,经过严密论证,到80年代,美国国会经过讨论通过了《国家防御教育法》。专门出台的法案保证了美国青少年科学教育的全面提升。
张开逊也认为,至少应该在当前,把小学的科学课作为与语文、数学并列的三大支柱。“以此为支撑成长起来的孩子才有可能具备科学梦,才能在未来的世界竞争中处于强有力的位置,否则连科学都不懂,怎么可能有科学梦。”
急功近利的路数不对
现在还存在这样一个误区:为了激发孩子爱科学而不惜利用各种利诱的手段,欧美国家也不例外。
张开逊讲了一个美国物理学家伽马的故事,在一次跟青少年交流时,伽马非常神秘地对孩子们说:“你们喜欢科学吗?科学是上帝发明的最有趣的游戏,而且还有报酬。”
“这种说法虽然很幽默,但如果仅仅这样理解科学就很容易走偏。”张开逊说,“可以引起孩子们的冲动,但是当他们走进科学时,第一发现的是困难,第二发现的还是困难,第三是困难之外的冷眼和自己的失败。”
教育上的急功近利更多的表现在对顶尖成绩的渴求上,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了多数人的兴趣、爱好及学习机会。
近些年康健一直在反思,他觉得精英教育在一些领域显然行不通。“科学院搞了‘登顶计划’,召集了一小撮人干某些事,这不是说他们工作没有成绩,做得不好,而是路数不对。”他认为,科学的东西都是非常偶然的,虽然不乏集中一批人便可“登顶”的计划,比如说“造导弹”,但是更多的科学是“分散的,各自为政的,有创意的”。
不少专家认为,科学教育中的功利思想,也许短时间内有成效,但是它真正伤害的是基础性的东西。
一次,北京师师大学吴岩教授问自己的研究生对哪个课题感兴趣,结果学生答不感兴趣,换了一个后,这个学生的回答仍然是“不感兴趣”。“现在的学生别说对科学不感兴趣,他对生活都不感兴趣!”吴岩说,后来又问这个学生“你喜欢吃什么?”这个学生的回答仍然是“没什么喜欢的”。
吴岩教授说,我国的教育“从动态看是剥夺了学生的兴趣”。
中国科普研究所科学素质研究室主任何薇的女儿上高中时,她的校长正是康健。何薇记得一次家长会上,校长康健说:“我们学校不去跟任何学校PK高考入学率,我们一定不能突破三个底线:一是孩子的身心健康,二是教育不能泯灭孩子的兴趣天性,三是不能有损孩子的个性与人格。”
养育也需讲究科学
徐凡指出,在青少年的科学素养的培养上,重要的不仅是学校教育,家庭教育也不容忽视。
“养育也是讲科学的,它本身就是一个很科学的行为,只有这样才能给孩子正向的指导,从而避免在养育过程中走弯路。”徐凡认为家长在培养孩子时要铭记初衷,她以自己工作中的经历类比:“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:我和我的团队,对于所从事和即将从事的工作是不是真的喜欢?因为,随大溜做事会让人越做越累,最后失去了自己的初衷。”
“我们其实是希望孩子无论在哪个领域都是有自主动力的、感兴趣的、能对世界产生好奇心的人。”但是徐凡发现,当今中国社会无论是家庭教育还是学校教育,过程中“总在做扼杀孩子好奇心的事”。
徐凡由此设问:孩子最初的动力是怎么失去的?“其实是在我们第一次喂孩子的时候!”她说。
她觉得,孩子其实有自知饿与不饿的能力,但家长总是会不自觉地担心他什么时候会饿,从而按点去喂养孩子,这就直接导致孩子感受不到饥饿,原本应该承担饥饿感的责任也丧失了。“到教育上也一样,很多孩子在进了大学以后就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。”(原标题:《我国青少年对科学“心动”多“行动”少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