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“剩博导”的忏悔

上网一查，“剩博导”这个词好像还没怎么被用过。它的意思其实不言自明，只要你知道“剩女”是嘛意思。根据百科名片的解释：

剩女，教育部2007年8月公布的171个汉语新词之一。是指已经过了社会一般所认为的适婚年龄，但是仍然未结婚的女性，广义上是指27岁或以上的单身女性，很多拥有高学历、高收入和出众的长相，但也有很多自身条件较差。多数剩女择偶要求比较高，导致在婚姻上得不到理想归宿，而变成“剩女”的大龄女青年。

作为一个剩博导，我老人家归纳出来的“剩博导”的基本特征是：

剩博导，2013年刚上市的新词之一，与“我高了”等一样来自科教界。是指具有博导资格但却招不到或几乎没有学生的教授，广义上是指45岁或以上、课题组极小的教授，很多在专业上有一技之长且属于偶像派，但也有很多自身条件较差、无法吸引学生的注意力。多数剩博导对学生要求比较高，高不成低不就，导致在招生时患得患失，太过形式主义，而最终变成“剩博导”的中老年“姿势分子”。

我老人家是怎样从一个“偶像派”博导堕落成为一个剩博导的呢？大致的心路历程如下：

1）对学生的出身有偏见。这种偏见至少表现在两个方面：

第一、我希望课题组内的学生在地域上分布均匀，不能形成扎堆之势。在课题组成立的前三年，进了三个学生，其中两个是东北人，再加上我本人，造成了“东北帮”的坏形象。于是乎我老人家下令，五年之内不再招东北人，重点引进南方人。结果后来再没有东北人进我的课题组，保证了来自浙江、湖北、安徽、福建、江苏、四川等地的学生在组内的霸权。

第二、我希望招收来自综合性大学的学生，四大力学等基础课修得比较扎实。师范类、工科类的大学中也有很优秀的学生，但是课程的安排可能不如综合性大学那般均匀和全面。如果学生在本科期间学了一些研究生的课程，对早点上手从事理论物理的研究无疑是有帮助的。

2）对学生的能力有偏见。这几年我准备了一个个人面试的小题目，几乎把对我的课题组有兴趣学生尽数挡在了门外，只有一条漏网之鱼，他就是我现在唯一的学生YL。这么做公平吗？显然不公平，因为每个人的强项不一样，不是一个题目决定能的。

3）单打独斗的江湖恶习难改。我老人家早年行走江湖，以单打独斗和出手神速而浪得虚名，回国来混上了博导。我经常虚张声势地对学生们说，没有你们我也能活，不信比比看每年谁发表的论文多。为了撑住这张黑社会老大的嘴脸，我不得不每年都自己单独干些活（调研、产生想法、计算、写文章、投稿、演讲），单独发至少一篇论文，去年竟然单独发了五篇。我给学生们定的规矩也包括，在学期间至少单独在国外不错的期刊发表一篇论文。除了一个后来改行去美国学金融的硕士生，其他学生都做到了，有的还发表了好几篇。这种心态一旦膨胀，就会对本来不错的新生过于挑剔，最终失之交臂。我得承认我老了，尤其是计算能力大打折扣，需要年轻人的帮助。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，他们也需要我从这里得到思想的启发，并学习我的归纳、总结、写作、演讲的能力。

4）决不先迈出第一步的思想作怪。以前本来在面试时遇到过几个好学生，起码感觉很好，但是人家要么名花有主了，要么没有申请我老人家。按照“谁先追谁是个原则问题”的指导方针，怀着剩女永不出击的扭曲心态，咱就坐下干等呗，等不到就算了呗，那就明年再说呗。结果落花有意、流水无情，一直等到黄瓜菜都凉了，我的课题组也门可罗燕了。

5）学生自己的问题也很大。我对90后学习理论物理的学生的失望，代表了一批导师的心声。虽然我的面试题目不是书本上的，但是我从来没有要求学生当面解答，而是给了他们足够（一般两周）的时间去调研、查文献、问老师、和同学讨论。而且我不需要他们做对，主要看看他们怎么去做。但是绝大多数情况都是，孩子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在正确的路上，而且懒于调研和请教。

我老人家最大的担心在于，这是一个手机和网络主宰的时代，年轻人还有安静的心守住孤独思考理论物理问题吗？90后很多都绝顶聪明，但是做科研最需要的不是聪明，而是专注、专注、专注。

无论如何，我的前学生们看着我把课题组快经营黄了，无不痛心疾首。身边唯一的学生YL经常倍感孤独，缺乏讨论的对象，缺乏来自师兄弟的竞争压力和动力。以批评我为乐的前学生LS严厉地指出，我的招生之道已经严重违背了统计规律，失败是必然的。我虽然口头承认错误，但是以前痛改前非的决心不够，如同很多大龄剩女一样，总是期待明天会更好。

可是，明天凭什么会更好？

我，一个江湖上独来独往几十年的老刀客，终于后悔了。想当年在北大选修心理学课程，每当听到失恋的同学说“我决不后悔”的疯话，就很生气，就跑到图书馆去查询后悔心理学，可是发现没有这方面的专著。那时我想，将来写本后悔方面的书吧，结果心理学选修课考了75分。

所以，今年春天是我最后一次机会，一定要招个学生了，打死你我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了。大亚湾二期中微子实验正在向前推进，我希望有个学生来做这方面的唯象学，将来能够为实验的发展做出理论和唯象的贡献。我的基本要求不会变，但是不基本的要求得改一改了。

下个月我要招生了，谁都别劝我不招，那神马，打死你我也要招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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